互联网金融监管的平衡之道

袁博

金融监管的本质是在不损害金融创新给消费者带来利益的前提下，为消费者提供最大限度的保护。金融监管历来都是个难题，其难点就在于如何在金融创新和安全之间取得一个平衡点。管得太死会让金融行业丧失为实体经济服务的能力。但是如果监管太松，金融过度创新，则可能会造成金融危机。

当金融与同样擅长于创新的互联网结合成为互联网金融时，不仅衍生出了新的金融/互联网产品，也带来了新的监管问题。

互联网金融：

移动互联时代必争之地

由于移动互联网受硬件限制，很难像PC互联网那样有大把的空间显示广告，而互联网金融由于行业体量足够大，盈利能力高，适合互联网传播等特点，自然受到互联网公司的重视。

对互联网公司来说，盈利模式无外乎两种：卖流量和卖虚拟商品或服务。如果细化成三类的话，就是广告、渠道、虚拟商品或服务销售。当前互联网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三大巨头的盈利方式正好和三个模式一一对应。

金融产品主要是一种虚拟产品或服务，且几乎每个人都有对金融的不同需求，受众面广，所以金融产品天生就适合用互联网的方式传播。在本次互联网金融热潮之前，网上银行、网上证券、网上保险、第三方支付等等网络金融产品就已经层出不穷。

金融业同时又是一个收益丰厚的行业，加上适合在互联网传播，自然就会获得互联网公司的青睐。对于本身就与钱打交道的电商、第三方支付等互联网公司来说更是如此。当前各大互联网公司纷纷在为移动互联网和O2O布局落子，建立起线上和线下通路。

O2O中一个重要布局点就是移动支付。由于消费场景很多，移动支付属于强应用的范畴，客户黏性很高。一旦消费者的移动支付习惯被培养起来，移动支付就能建立起很多盈利模式。前一段时间嘀嘀打车和快的打车烧钱大战背后就是腾讯和阿里的移动支付入口之争。互联网公司先通过让利引导用户接受互联网金融账户及其终端软件，然后再从账户中派生出各种功能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运作手段。

此外，由于移动互联网受硬件限制，移动终端的屏幕都很小，很难像PC互联网那样有大把的空间显示广告。如果强行加入图片或多媒体广告，不仅耗费流量不说，还会极大降低用户的体验，引起用户的反感。这就使得PC互联中占主流的图片或者多媒体广告在移动互联网终端上的应用被大大削弱，这等于广告作为盈利模式被生生砍掉了半壁江山。所以互联网公司自然希望能有一个新产品做替补。互联网金融由于行业体量足够大，盈利能力高，适合互联网传播等特点，自然受到互联网公司的重视。

一个好的互联网公司，能提供大量受用户欢迎、让用户尖叫的好产品。而一个好的金融公司，不仅能提供大量让用户受益的金融产品和金融服务，更关键的是能够很好地管理金融资产的风险。有人认为银行只是赚信息不对称的钱，其实并不完全正确。就像有一个陌生人找上门，要求将全部存款都借给他。即使他可以给出数倍于银行贷款的利息，恐怕一般人也不敢把钱借出去，就是因为无法掌控其间的风险。所以互联网公司擅长于产品，而金融公司擅长于风险控制。

当互联网公司闯入互联网金融的大门，面对一群不擅长互联网产品和互联网舆论造势，且被监管部门时刻盯着的传统金融机构作为对手时，几乎如入无人之境。相比较银行等传统企业的束手束脚，互联网推出的金融产品创意大胆，广受网民欢迎。

媒体上每天都在刷新互联网金融产品的新数字，更多的人开始相信互联网金融产品将颠覆银行。不过也有很多人发现，声势浩大的互联网野蛮人大肆开疆辟土的时候，其推行的互联网金融产品核心却还是原有的金融产品，并没有在产品层面上有实质性的创新。比如余额宝，核心卖的还是货币基金。互联网公司实际起到的更多还是渠道和销售功能，并未在金融产品的层面上有什么重大创新。

而且互联网金融的成功相当程度上也是因为填补了传统金融机构忽视草根群体理财需求带来的空缺。如果互联网金融满足于填补传统金融缺陷带来的空白，那么必将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是当呼声越来越高，互联网公司慢慢渐入佳境时，就开始忘记了自己的合理定位。并且互联网公司做事讲的是唯快不破，喜欢先做事，出了问题再解决问题。

加上对金融风险控制并不熟悉，所以互联网金融一开始就出现了很多质疑的声音。比如余额宝在最开始卖的时候，就有人质疑余额宝是否有基金销售的资格。在产品宣传方面，余额宝刚推出时就用10万元一年收益4000元做宣传。而百度理财更是做出收益8%起的保底收益宣传，这种有违规嫌疑的宣传惹得合作的基金公司很是恼火。但这些并未引起互联网公司的重视，毕竟按互联网公司的风格来说，这些都不算问题。

随着业务慢慢发展，互联网金融产品规模越来越大，涉及的网民人数越来越多，也引发了很多金融人士对于其监管力度不够的质疑。随后，互联网公司和第三方支付公司终于在发行网络信用卡这个项目上引发了央行的担忧，并发函暂缓互联网公司向前冲击的脚步。

央行的担忧主要基于以下三点：1.网络信用卡项目推出前没有向监管部门报备；2.二维码等支付手段存在风险；3.虚拟信用卡在客户信息确认等方面存在隐患，需要进行风险评估。

客观地说，央行本次发函的理由还是比较充分的。首先不管互联网金融怎么创新，发行新产品的时候向监管部门报备的流程还是必须要走的，创新绝不是违反流程的理由。

其次是二维码的安全问题。二维码是一个包含信息的图片，手机支付扫描时程序可以把二维码包含的信息翻译成网址，并直接进入这个网站。二维码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安全，但其包含的网址则可能会指向带有木马、病毒等恶意网站或钓鱼网站。在支付的过程中登录这些恶意网站会存在账户被盗刷或重要信息泄露等安全隐患。在PC互联网中，钓鱼网站一般采用明码网址的方式传播，所以熟悉网站域名的人会一眼看出网址是假的，从而避免上当受骗。由于一般人无法读出二维码包含的信息，自然无法判断支付网站的安全性。所以从监管层的角度出发，暂停这种有安全隐患的支付方式，加强安全性并评估其安全风险后再放行也并无不妥。

最后，虚拟信用卡由于可以在网上直接申请，验证身份的过程相对弱化，这就使得冒用甚至盗用他人身份进行申请信用卡变得更加容易，增加了金融风险，需要规范开户流程并评估风险后再推出。总体来说，央行暂停二维码和网络信用卡的要求基本合理，并无刻意打压互联网金融的意图。

监管挑战：

去中心化产生未知风险点

随着支付机构管理资产的不断膨胀和支持的商户不断增加，无形之中产生一个以支付机构为中心的新体系，从而形成一块未知的金融风险点。而央行必须要维护自己的中心地位，将所有可能产生风险的地方都纳入监管体系，确保金融风险可控。

不可否认的是，互联网行业和金融行业在先天上是有不同之处的。互联网是自下而上发起的，强调分享，喜欢藐视权威并自建体系，主张去中心化。而金融体系往往是自上而下的，核心靠国家的信用作为背书，甚至会关系到国家安全，所以主张的是中心化。当这两个行业相结合的时候，就出现了磨合的问题。

但无论怎么磨合，金融体系顶层维护自己中心地位的底线不会改变。所以当比特币这种去中心化的网络货币试图获得主流地位时，受到了主要国家央行的一致抵制，不承认其货币地位。

在互联网金融规模尚小的时候，监管层对互联网金融总体态度比较宽容，给予了充分试错空间。第三方支付从1999年开始起步，直到2010年,才由《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正式将其纳入监管体系。但当第三方支付机构规模慢慢壮大，规模大的支付机构已经拥有了上亿用户，且沉淀资金越来越多，使得支付机构的个人账户越来越像一个独立的资金账户——不仅提供支付的通道功能，而且提供个人账户间转账、多种消费等账户功能。这就违背了最初以小额支付为目的设立的初衷，越来越像一个类银行账户。

与此同时，支付机构内部账户之间蕴含的大额转账、套现、洗钱等风险也慢慢显露，更关键的是这些账户间往来的数据都归第三方支付公司所有，游离于监管层的视野之外。即使要求支付机构应当按规定向所在地中国人民银行分支机构报送支付业务统计报表和财务会计报告等资料，但实际的主动权依然在支付机构手上。随着支付机构管理资产的不断膨胀和支持的商户不断增加，无形之中产生一个以支付机构为中心的新体系，从而形成一块未知的金融风险点。而央行必须要维护自己的中心地位，将所有可能产生风险的地方都纳入监管体系，确保金融风险可控。

所以央行一方面限制各种金融服务机构在支付机构开户，规避这些金融服务机构借助第三方支付平台弱化监管的可能；另一方面由于全世界对于大额转账的管理都相对严格，所以监管层更希望第三方 支付机构回归到小额支付的定位上，将大额支付归还给银行体系。而这恐怕也是央行在征求意见稿中对支付机构做出各种限制的原因之一。

支付理财的走向值得关注

在余额宝通过货基项目积累起大量的用户和信誉之后，未来完全可以和其他金融机构定制保险等产品，利用客户的信任销售出去，从而将客户资金投资到很多方向，变相打通从揽存到投资的通道，成为类银行服务。

余额宝等三方支付机构推出的理财产品也是未来值得注意的地方。2010年的《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管理办法》规定支付机构实缴资本不得小于其管理客户资金总额的10%。随着沉淀资金总额不断膨胀，支付机构备付金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推出余额宝等理财产品后，支付机构让客户将账户余额转入余额宝，一方面减轻了备付金压力，另一方面通过余额宝又能吸引更多闲散资金，将更多资金沉淀在自己的体系内，打造支付交易闭环，可谓一箭双雕。

但这同时也使得支付机构用很少的资本金就可以控制庞大资金。比如支付宝注册资金仅仅5亿元，而支付宝内沉淀资金高峰时可达数百亿元，余额宝则甚至已经到了5000亿元的规模。同时余额宝的用户服务协议中并未写明余额宝只能投资于货币基金，而是可以投资于包括但不限于保险、基金、股票、债券等很多方向。这也就为未来余额宝发行投资到非货基领域的产品预留出了空间。元宵节的时候，余额宝发行的元宵理财就是投资于一款万能险。

自从2012年13项保险投资新政推出，保险资金的投资范围被极大扩大，很多保险资金投资于基础设施建设、私募股权投资、商业地产在内的领域。由于余额宝通过货基项目积累起大量的用户和信誉，在未来完全可以和其他金融机构定制保险等产品，利用客户的信任销售出去，从而将客户资金投资到很多方向，变相打通从揽存到投资的通道，成为类银行服务。由于受到的监管却很小，所以这里面存在丰厚的监管红利。

现在对于支付机构理财产品的监管尚在讨论中，而且讨论主要集中在产品规模过大，为了预防流动性风险，需不需要缴纳备付金的层面上。随着管理资金规模的继续膨胀以及投资方向的多元化，支付机构的理财产品将势必会遇到更加严格的监管。

3月26日，阿里携手国华人寿推出“娱乐宝”产品。首期项目包括电影《小时代4》、《狼图腾》、《非法操作》以及社交游戏《模范学院》等6个项目，总投资额7300万元。其中，影视剧项目投资额为100元/份，游戏项目的投资额为500元/份，游戏为每个项目每人限购两份。背后实际投资的是国华人寿的一款投资连结险产品。从产品设计上来看，和前文分析的定制理财产品并销售的思路相符，而并非是很多人认为的众筹模式。从产品规模上看，无论上次的余额宝元宵理财的2亿元，还是这次娱乐宝的7300万元，都更像是投石问路，小规模地做实验，测试风险度。

目前这种规模的测试性产品实际风险不大，虽然项目存在亏损的可能，但是阿里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资金兜底保本金甚至保收益，为发行未来的产品博取一个好口碑。真正衡量风险高低的时候是大规模发行类似产品之时。届时这种按合规方式公开募资模式也势必将挑战监管层的应变能力。

结语

在规模尚小的时候，监管层比较宽容，创新可以受到较少限制。但是规模做大以后，创新就应该在尊重监管层的基础上，加强和监管层的沟通，尊重监管层的底线。

虽然监管层不会叫停支付机构和互联网金融的业务，只会引导其健康发展。并且在当下互联网金融确实给广大网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但第三方支付和互联网金融公司也应该清楚监管的思路和底线。毕竟金融行业对社会影响太大，抱着先做事，出事以后再想办法的思路很危险。

在规模尚小的时候，监管层比较宽容，创新可以受到较少限制。但是规模做大以后，创新就应该在尊重监管层的基础上，加强和监管层的沟通，尊重监管层的底线。同时要避免出现业务还没成熟或报备就在媒体上大肆炒作的情况。另外也可以和行业协会加强沟通，传达自己的意见。如果最后监管层的思路并未发生大的变化，那么对想做类银行服务的支付机构来说可能将带来冲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支付机构就应该还是立足于小额支付管理，并充分发挥互联网的渠道作用，在大额支付上可以谋求和银行合作。毕竟小额支付才是设立第三方支付机构的初衷。

回顾最近十几年世界上三次重大的经济危机中，有两次金融危机，一次互联网危机。这两个靠资金推动且有高度创新能力的行业，任何一个在头脑发烧的时候都能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如果两个行业同时头脑发热，那结果将会更加严重。所以不管怎么样，在金融领域中，无论是谁，都必须戴着脚镣跳舞。这样跳出的舞才会长久，才会更加精彩。

（作者系职业投资人。郑景昕编辑，工作邮箱：zhengjingxin@wxjt.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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